「公共服務媒體」的想像與實踐:對公共電視新媒體發展策略的期許/陳順孝
公共電視即將討論新媒體發展策略,我受命做15分鐘簡報,我將簡報草稿貼在這裡,請大家給我意見,幫助我和公視想得更周延、做得更到位。
數位匯流時代,廣電網路、電信網路、網際網路三網融合,電視、電腦、手機三屏合一,公共電視不能再自我設限為單向傳播的電視台,應該進化成開放、互動、多平台的「公共服務媒體」(public service media, PSM),提供公民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使用任何載具享用公共傳播的服務。
「公共服務媒體」貫徹公共電視多元、民主、尊重、可信的核心精神,但通過新而多樣的媒體平台,提供更親近的服務,以吸引更廣大的公民近用。「公共服務媒體」產製內容,應該根據主題、對象、目的,靈活運用文字、聲音、影像、視訊、動畫等媒材,透過電視、電腦、手機、平板、社交媒體、實體活動等通路,以最適當的內容、文體、載具,來與訴求對象互動,並且開放參與,與公民共製內容、共創未來。
活用各種媒材
首先,「公共服務媒體」應該跳出電視窠臼,根據內容特色,靈活運用所有媒材和通路來製播節目。
例如:2012年古巴飛彈危機五十週年,美國甘迺迪圖書館製作互動式紀錄片「古巴烏雲」[footnote]「古巴烏雲」網站在此,簡介在此。[/footnote],將兩百多個檔案照片、影帶、文件和錄音 — — 包括機密會議錄音帶 — — 數位化,使用者可以用行事曆訂閱,重回五十年前的今天觀看或聆聽歷史性演講、錄音,透過電腦和手機跨平台同步閱聽,穿越時空,親身體驗。
[embed]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gk9z9ZBvvE[/embed]
另一個例子:從紐約時報於2012年製作Snow Fall開始,許多媒體都製作結合影音、圖文、圖表、動畫的數位專題,如《報導者》的「造假.剝削.血淚漁場」等等專題。
以用戶為中心
其次,「公共服務媒體」應該以使用者為中心,以使用者最感興趣的形式,傳達想要傳達的訊息。
例如:1944年,波蘭華沙有一群平均18歲的青年,挺身反抗納粹統治,他們抗爭36天,高達兩萬人喪生;2009年,波蘭紀念抗爭65週年,希望讓年輕人瞭解這段歷史,他們選擇年輕人熟悉的Facebook作為媒介,虛擬一對來自1944年的情侶[footnote]詳見這場演講,以及下列這段影片。[/footnote]。
這對情侶每天在FB上用文字故事、照片、影片,講述他們在36天中的所見所聞,直到兩人罹難;結果吸引大批年輕人追蹤、討論,波蘭和國際媒體競相報導,這部作品也贏得坎城影展創意大獎。
[embed]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aporHBfRHk[/embed]
另一個例子:人權工作者針對非洲蘇丹達佛區種族滅絕屠殺議題,設計一款遊戲「Darfur is Dying」,讓年輕玩家體驗當地難民面對民兵攻擊的危險處境;台灣的《報導者》也在八仙塵爆半週年推出「急診人生」遊戲,讓年輕玩家瞭解急診室的運作。
善用大數據
第三,「公共服務媒體」要善用大數據來瞭解用戶、瞭解公民、瞭解社會趨勢和問題,製播出更能切中時弊、反映民心的新聞和節目。
例如:電影「三個傻瓜」男主角阿米爾汗(Aamir Khan)在印度主持直播節目「真相訪談」,探討墮胎、虐童、種族歧視等議題,全球有超過12億人透過電視、網站、手機、平板觀看,超過800萬人通過Facebook、電話熱線等管道參與互動。它成功的秘訣在於與大數據分析公司合作,在直播前一天半將題目交給數據公司,由數據公司分析民眾對此議題關心的面向,直播時察看Twitter貼文並即時調整內容,直播後分析觀眾的反應,並且讓觀眾投票。
觀眾曾針對殺害女嬰和女胎流產手術進行投票,高達99.8%認為應該法辦;阿米爾汗向政府單位反映,政府官員同意立即修補相關法律。詳見本文。
又如BBC4和羅斯林(Hans Rosling)教授合作,將200個國家在200年裡平均所得和平均壽命的變遷,以四分鐘的動態圖表呈現。在台灣,每年學測放榜,媒體喜歡報導偏鄉學校考上台大的個案新聞,暗指聯考公平,但台大地理系賴進貴老師融入數據的「地圖台灣」,卻呈現台大學生主要來自台北市(特別是大安區)的偏倚;內政部的統計也顯示,台灣人平均壽命呈現北、中、南、東遞減,台東人竟比台北人少活八年多的健康不平等現象;這些偏倚、不平等都值得進一步探討。
協助公民發聲
第四,「公共服務媒體」應該開放資源、通路,幫助公民發出自己的聲音,並且策展公民自製內容,支持公民參與社會、提昇民主的行動。
例如:BBC在2003年底推出Action Network,目的在協助不滿主流政治但仍然關心切身議題的人推動社會改革。Action Network建構社會議題和新聞資料庫,同時整理兩千多種行動指南,鼓勵公民在充分瞭解議題、擬好對策後上網發起社會行動,並且記錄實踐經驗,然後由網友投票支持或反對,或進行政策辯論。廣受支持的行動,如反對校園霸凌,BBC會加以報導,助其成功。
幾年後,BBC覺得這樣的公共參與不必侷限在單一平台,可以在整個網路上進行,因此停辦Action Network,但仍持續報導和支持公民行動。詳見公視研究報告。
又如公視Peopo公民新聞平台,創立十年來,已有九千多位公民記者在此發出超過十一萬篇的報導,在文化古蹟、生態環保、社區營造、社會關懷等議題上反映草根觀點,更曾引爆苗栗大埔事件,引發社會對強徵農地問題的關注。
簡言之,「公共服務媒體」應該基於公共精神,以使用者為中心,不斷研究、開發、實驗,善用大數據和所有媒材、通路來發掘議題、製作內容、傳送新聞和節目,以滿足使用者需求、促進社會參與、提昇民主品質。
公視不是沒有做過相關努力,但與上述案例相較仍有不足之處。例如前述PeoPo就廣受肯定,但PeoPo的公民記者與公視正規記者缺乏互動和合作,未能像BBC Action Network一樣發揮總體戰力;又如「有話好說」在議題發想、來賓選擇、提問等方面,經常徵詢網友意見,也與網友密切互動,贏得許多網民支持,網民甚至自願做文字直播;但這只是主持人個人努力,不像阿米爾汗有組織的全力支持。
公視可以努力的三個方向
未來,公視若要進化為「公共服務媒體」,需要三管齊下、全力以赴:
首先,要統一事權,跨部門全程協力,包括:
整合各部門的網站,建立共通的營運平台。
整合電視和網路,建立統一的決策平台,所有決策要兼顧電視和網路,不能再把網路當配角。
新媒體決策層級要提高到總經理(至少是副總經理)層次,才能有效統合各部門能量,不能交由新媒體部一個部門負責。
內容產製流程,從策略擬定、節目發想到執行,要全程跨部門參與、同步考慮電視和網路,不能等到電視節目完成才考慮網路,那樣的節目無法發揮網路特性。
其次,要研發實驗,提供年輕人舞台。
研發部應有策略思維 ,應強化媒體政策與產業研究,蒐集並分析國內外相關理論、實例,提供可行建議與戰略思維。
建立跨部門的實驗團隊,先以三個月至半年時間製作出第一個多媒材、跨平台、互動性傳播專案,再加快製作速度,推出更多專案,逐步發展出標準製作流程,再推廣到各部門。
進行組織改造,以實驗團隊為基礎,建構真正的新媒體部,能夠有效研發、實驗、協調、產製多媒材、跨平台、互動性內容。
鼓勵年輕同事,特別是三十歲以下者發揮創意、實驗創新,畢竟,他們是數位原住民,最瞭解網路邏輯、年輕口味。具體做法如舉辦「公共服務媒體創意獎」來徵求企劃案、讓年輕同事優先加入實驗團隊等。
第三,要開放創新,連結網民智慧。
儘速成立新媒體諮詢委員會,廣邀新媒體創業者、黑客(如零傳媒)、資料科學家(如智庫驅動)、資訊設計者(如re-lab)參與,幫助電視人拓展視野。
建立合作機制,就像與紀錄片和戲劇導演合作一樣,公視應該和新媒體創業相關人士結盟,藉由委製、合製和他們共創內容,或藉由策展、聚合幫他們提升作品能見度。「青春發言人」與「台灣吧」合製「木擊者」是值得肯定的做法,我更期待公視能和具有公共精神的獨立媒體聯手,共創傳播專業的下一個盛世。
開放資源與網民共享,如開放網站原始碼(《報導者》就這麼做)、分享技術模組,「公視創用」的影音素材也要擴大開放,讓網民、公眾可以使用公視資源來產製內容。PeoPo提供教育訓練、發表平台、並舉辦新聞獎一步步贏得公民記者認同,公視要爭取獨立媒體、新創媒體、黑客、設計者、資料科學家和其他網路社群支持,也應該比照PeoPo,投入心力和資源來經營。
舉辦創新創作競賽,鼓勵學生、網民運用「公視創用」素材,混搭其他材料,製作成更有新意的作品,讓年輕人發揮創意,也讓公視人學習創意。
總之,公視要成為「公共服務媒體」,需要超越電視、宏觀未來媒體的想像力,也需要跨部門整合、不斷實驗創新的實踐力;唯有結合想像力、實踐力進化成「公共服務媒體」,公視才能真正提升服務品質、擴大觸達層面、吸引年輕用戶、增進社會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