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雲端加速技術看台灣高階人才培育問題#5:高科技公司的世代交替與人才流轉/洪士灝
矽谷高科技公司的潮起潮落
順道一提,硬體居於弱勢,更注重軟硬整合,更需要在軟體上進行最佳化。
當年Sun樹敵甚多,在中高階伺服器市場上與IBM、HP為主要對手;在低階伺服器上有Dell來搶市場,在作業系統與軟體平台上以Solaris和Java抗衡Microsoft,但自家研發的SPARC處理器逐漸被Intel大量生產的x86趕上,因此處境越來越艱難。
在這種局面中,Sun的高層選擇在技術上持續精進,等待下一波的機會。筆者寫過一篇文章〈SUN的興衰,不是這樣看的〉,講到SUN的沒落,主要是大環境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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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之前,網路商務的成長太快,但到了西元2000年後又暴起暴落,許多網站和電子商務公司重整、倒掉,或是被大公司併購;即使是Apple在當時也是風雨飄搖。
各位不知對當年的網路泡沫是否還有印象?我在泡沫最高峰的時候到矽谷工作,拿到的認股權、買到的房子,價錢一路下滑;還好Sun每年還是幫我加薪、升級、辦綠卡,讓我做前瞻有技術深度的研發。
為這樣的公司工作,對我來說還是不錯的選項,尤其對我這個沒有綠卡、不能隨意換工作的人來說。如果我當時有綠卡,可能會轉去Apple或Google也說不定。
正所謂千金難買早知道,誰知道後來那些公司會大紅大紫?有個朋友在Apple研發系統,我在2001年中看到Apple股票連日狂跌,寫信問他要不要來Sun;他反問我要不要去Apple,因為那邊有些有趣的東西。我說我沒綠卡,不能換工作。
的確Steve Jobs是很厲害,但如果當年Apple不是慧眼識英雄,引進了研發iPod的團隊,也讓Mac系統從PowerPC轉成Intel處理器,恐怕也是難以為繼。但這些都是後來的事。
Sun如果發展更便宜的處理器,會拉低中階處理機的利潤,讓公司更早裁員。好比Intel這幾年在行動平台(Mobile Platforms)節節敗退的窘境。
當年Intel能把一堆大公司幹掉,是因為和Microsoft Windows一起綁住大量的PC使用者;所以當ARM與Google Android、Apple iOS合作,佔據更低價、更大量的個人行動裝置市場,逐漸搶攻PC市場的時候,Intel很難抵擋。
市場變化快速,科技公司策略也要不斷轉換
從我的觀點看,Intel唯有設法固守當年從Sun、IBM手中搶來的中高階伺服器市場,才是正途。
過去幾年Intel在行動和IoT市場上的動作,包括推出Intel Inside的手機和平板、Maker用的Edison開發版,這些頂多也只能延緩ARM在這些市場全面佔領的步調。
所謂攻擊就是最佳的防禦,我也認同這樣的策略;所以Intel目前就算賠錢賣,也得做做樣子進攻行動市場。然而Intel近年來的重點擺在伺服器和HPC市場,發展超多核心(Many Core)的Xeon Phi、購併FPGA大廠Altera、在處理器上內建高速(100Gbps)網卡的Omni-Path Architecture,很明顯看到Intel的衣食父母在哪裡。
一家科技公司沒落了,反而造就更多的新創公司。
IBM在過去那個各商家花大錢養IT部門、建置資訊系統的年代呼風喚雨,大賺其錢;但是從電子商務邁向雲端普及的過程中,也得不斷地調整策略。
先是切割低獲利的PC部門,賣給聯想(Lenovo),幾年後又把低階的伺服器部門再次賣給聯想,把主力放在高階的系統和應用服務上。IBM很早就推出各類型的應用加速器,包括密碼和XML的加速,以及超級電腦。
大家也不要忘了,在AlphaGo創造這一波人工智慧風潮之前,IBM打造出贏了西洋棋王卡斯巴洛夫的Deep Blue ,贏得Jeopardy!競賽冠軍的Watson也是IBM的得意之作。
話說Google搜尋引擎、雲端服務以及AlphaGo的成功,幕後的功臣,正是系統軟硬整合最佳化的工程。當年Google在搜尋引擎的技術上是後進者,人們會轉而使用Google的主要原因之一,是Google的主頁上沒有任何的廣告;不像其他的搜尋引擎強迫使用者看一堆廣告,所以使用者體驗相當好,速度也快。
但這樣一來Google不就少收了很多廣告費嗎?(編按:Google雖然在主頁上沒有廣告,但在搜尋頁面上有關鍵字廣告,這是讓Google能夠賺錢的重要助力)Google專門設計打造了便宜的伺服器和資料中心,大幅降低系統的成本,所以即便少收廣告費,還是能賺錢,但競爭對手就撐不下去了。
沒有一家公司是不能倒、不會倒的,更何況高科技公司裁員或沒落是很正常的事。Sun雖然已經被購併,但是多年來已經在矽谷造成頗大的影響力。大家講到Sun的時候,仍然是高度肯定。矽谷有很多科技公司的主管來自Sun,一家科技公司沒落了,反而造就更多的新創公司。
高科技產品的價格降得很快,尤其是低階的消費產品市場。低門檻的硬體設計與製造公司,往往必須與時間賽跑。因此矽谷的科技公司習於把某些「下游」的設計製造的工作外包給國外,稱之為「Offshore」。
早年美國將很多工作委託給台灣做,扶植起台灣的電子產業;但是到了2000年後,美國的科技公司為了省錢,把很多工作Offshore到中國和印度去。我在Sun工作時有不少來自中國和印度的同事,有幾位順著這股風潮回國創業,大發利市。
人才歸國貢獻所學,台灣真的在乎他們嗎?
我選擇離開Sun回台灣的理由,不是因為股票、薪水或工作。雖然2005年的股價,不到我在2000年加入時的十分之一,但是超過15萬美元的年薪,讓我在矽谷的日子過得還可以,何況工作有挑戰性又沒什麼壓力。
然而我覺得,我已經在矽谷學到足夠的東西,剛好台大有教書做研究的機會,而且我天真地以為台灣的產業可以用到我的專長,於是我就決定回國發展了。沒想到台灣的狀況急轉直下,讓我學到很多東西。
願意回國的高階人才愈來愈少,和政府與業界對人才的態度有很大關係。
回國前還有個小插曲,或許是老天爺提示我台灣的狀況,但我沒有多想。原本台大預計在2004年8月聘僱我,所以我在5月的時候就提前向Sun的長官告知即將離職的事情;但是在7月時,台大通知我「助理教授證書」的申請流程卡在教育部,來不及辦下來,要把起聘時間延後一學期,到2005年2月。
還好長官不介意我在公司多留半年,否則我就會失業半年。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這件事情真是不可思議。或許當年教育部和各大學還很跩,覺得遲半年起聘沒甚麼了不起?
這些年,國外有意願回國教書者越來越少,那幾年回台大教書的好幾位同事離開了,所謂事出有因。
系統軟硬整合優化,是雲端普及化以及邁向智慧化的推手。台灣的業界原本在這方面頗有基礎,可惜多數業者固守疆域、裹足不前;而學術界的工作者必須在學術殿堂的階梯上,按規矩一步一步得到長官的肯定,創新突破談何容易?
因此,我回台灣後的這些年,常有恨鐵不成鋼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