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好基礎、鼓勵創新:以色列給台灣的啟示
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
──《孟子:告子下》
筆者創立的 Installments 公司日前受邀參加立法院以色列參訪團,以一個星期的時間拜訪了以色列全國各地的學校、研究機構、到業界及投資界的創新創業體系。
由於筆者在矽谷浸淫網路創業已有約二十年時間,對於以色列的創新能力、以及成功出場的本領印象非常深刻。從90年代的ICQ被AOL以四億美金收購(在當時已經是天價),到最近的社群導航app「Waze」先拒絕蘋果出價,再引起Facebook興趣之後,又吸引Google加入競價戰局,最後以近十億美元的價格賣給Google。
以色列全國的面積大約是台灣的三分之二、人口只有台灣的三分之一不到;這樣的一個小國,何以能源源不絕地用創新撼動世界?
把事情做對
我一直相信,以色列一定是有某些地方做對了,才能夠讓這個國家成為一部創新經濟的發動機;在這次親身拜訪以色列之後,我們這一行人其實內心已經都有了非常清楚的答案。
但如果真要詳究,恐怕要用一本書的篇幅才能做完整論述;所以,在此我只先列舉幾件讓我們印象最深刻的事,跟各位分享心得。
一、敵人環伺,全民皆兵的以色列,服兵役從來不是浪費時間的事
以色列不論男女都要服兵役,年滿十八歲的男生當三年兵,女生當兩年兵;此外,所有55歲以下的男性公民、和24歲以下的女性公民,每年必須服役45至60天。
而且,以色列軍隊並不像台灣一樣,講究「絕對服從」;下屬除了可以直呼上司的姓名之外,也可以挑戰上司的觀點。而且就講述以色列的《Startup Nation》[footnote]編按:本書已有中文版本《新創企業之國:以色列經濟奇蹟的啟示》。[/footnote]一書中描述,缺乏領導力的上司在軍中被部屬集體噓下台,因而遭到撤換的情況也並不罕見。
我們在參訪1912年成立,已有超過一世紀歷史的以色列理工學院(Technion)時,為我們導覽的女學生才剛從以色列著名的情報單位「8200」退伍。8200一向以卓越的資訊能力著稱,以色列學子也不是在唸完書之後才去服兵役,而是在滿十八歲之後伴隨著求學,持續性地服兵役。
以色列教育重視科技研發與創新,而以色列理工學院的口號則是「用技術捍衛自由,用創新供給世界」。
在學校大廳,可以看到過去歷年來這間學校產生的四位諾貝爾獎得主、以及他們的研究成果;現場也展示 Arrow 飛彈攔截系統 (類似美國賣給台灣的愛國者飛彈),就是由以色列理工學院所研發的。
二、國家產業戰略清楚,管理邏輯分明
以色列政府不只花錢協助新創產業,而且花在刀口上,也知道如何聯合國外資源。
我們這次拜訪了「Light House」育成中心,包含猶太人成立的全球最大創業社群「Google Startup Grind Israel」本部,以及水資源等加速器。
以色列全國只有十九個新創加速器,而且這十九個加速器從水資源到綠能、網路、金融科技等,分工相當清楚。每個加速器除了由國家提供85%的資金(獲選新創的種子投資有85%是由國家提供)之外,也引進外界投資;像我們所參訪的水資源加速器中,就有李嘉誠的Hutchison(和記黃埔)派駐的當地投資經理人。
反觀台灣,全國上下一共有一百五十個以上的育成中心與加速器;除了每個大學幾乎都有自己的育成中心之外,政府的官方及半官方單位也各自為政,較活躍的像國發會的TSS、工研院的TIEC、以及資策會等等,都有自己的創新創業育成單位。
台灣民間也成立了為數眾多的加速器,但政府的態度似乎就是用各式官樣補助鼓勵、再加上放牛吃草,似乎欠缺資源統整、以及全球戰略高度的思維;這邊引用孟子的話來說,就是「入則無法家拂士」。
三、人數不多,但掌握全球產業關鍵與網路
猶太人雖然總數不多,但在全球產業關鍵位置有綿密網路,且善於資源上的合縱連橫。
Installments 在今年四月曾有幸成為獲選 Google Startup Grind Global Conference 全球新創會議的唯一台灣團隊,在大會期間見到 Mark Andressen(Netscape以及矽谷創投公司 Andressen Horowitz 的創辦人)、Vinod Khosla(昇陽電腦與Khosla Ventures創辦人)、Stewart Butterfield(Flickr 及 Slack 創辦人)等業界先進。
然而一直到這次前往以色列參訪,才知道 Google Startup Grind 其實是由猶太人所創立的。大家所熟知的臉書創辦人 Mark Zuckerberg 是猶太人、Google 創辦人 Sergey Brin 是俄裔猶太人、另一位 Larry Page 的母親是猶太人。
猶太人是母系社會,所以猶太媽媽所生的小孩也是猶太人,猶太人在美國投資與科技界的綿密網路由此可見。
臺灣人在矽谷雖有像「SVT Angels」這樣的組織 ,都是曾在矽谷連續創業成功的創業家與投資家;但他們多為硬體時代的創業前輩,而且年紀也已經不輕,卻未見台灣年輕一代接棒。
目前在美國 Nasdaq 證券交易所,一共有超過五十家以色列公司上市;而台灣人在矽谷創辦的新浪網 2000 年前後在 Nasdaq 上市之後,就成為後繼無人的絕響。
中國在以色列的經營
我們這次也拜訪了中國在以色列成立的「TechCode/太庫」創新中心;這個由中國地產商出資的全球孵化器,在中國國內外,包含柏林、首爾、以色列等地,一共在二十個城市設立了據點。
我們參訪 Light House 加速器時,除了與 Startup Grind Israel 執行長會面之外,在加速器駐點的還有以色列著名創投 JVP 的營運長 Fiona Darmon;她也告訴我們,說自己幾乎每個月都要飛一趟中國大陸,與陸資合作投資中國及以色列的新創公司。
在以色列這個創新國度,可以見到他們除了整個國家就是一個大型新創發動機;也令人驚覺中國大陸在以色列的觸角之深,除了投資與產業上的合作之外,也與以色列合作辦學。有百年歷史的以色列理工學院更在今年收到李嘉誠 1.3 億美元的捐款,開始在汕頭開辦「廣東以色列理工學院」。
這次參訪過後,除了為台灣感到無比緊張與失望之外,最感嘆的就是這個自 1911 年就成立的政府,目前看來似乎極度缺乏國際眼光與戰略思維;當全世界都已經在創新經濟上全力競爭之際,我們政府的競爭重點居然還是前朝的不當黨產以及軍公教薪資凍漲。(唉)
台灣政府極度缺乏國際眼光與戰略思維。
「日頭赤焰焰,隨人顧性命」,這句話其實道盡了台灣人一向只能依賴自力救濟來自保的困境;而在自詡繼承中國傳統文化的台灣,雖然執政的民進黨表面上看來似乎是想走向去中國化,但說穿了骨子裡還是不折不扣的舊中國迂腐士大夫思想與面子文化,所以當過院長的就要一輩子被叫院長。
當中國已經度過批孔揚秦,跟以色列一樣擁抱創新經濟,佈局全球時,我想問問台灣的創投以及政商大老們,你們在哪裡?還是眼睛盯著EPS,只在乎選舉能不能選上、有官癮的是不是能卡個官位、或是能賺幾塊錢的工錢嗎?
其他國家的啟示
以色列的例子告訴我們,內在的思想革命才是最重要的輪替。台灣如果自滿於表面的民主與政黨輪替,而不知道革自己陳腐思想的命,那就只好繼續一邊被叫院長,一邊繼續當國際奴隸,賺這些已經快要再也賺不到的工錢,當個已經不是院長的院長去自嗨吧。
我們這些憂國憂民的民間創業份子,在無力感之外也只好繼續當一個靠自力救濟,肖想創業救國的唐吉軻德了。畢竟在無力改變政府與社會環境的情況下,只有把自己的公司做好,才能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對社會有一點貢獻;或者像現在這樣,偶爾寫寫狗吠火車的文章,試圖喚醒當事的人們。
最後的一點小感想:無論從矽谷、新加坡、或者以色列的角度來看,一個社會的創新與創業從來就不是個人的事;它所需要的,是鼓勵獨立自主思考與挑戰權威、重視創意與科技研發的教育、懂得投資創新的投資圈,以及成功出場的創業者與投資人繼續的投入,各個環節相輔相成才能成就一個創新生態系。
回顧台灣
台灣教育鼓勵盲從,不容許挑戰權威,輕視藝術與設計等創意教育;而且幾十年代工的累積,造成創投只會看EPS,再加上長期與國際社會隔絕,造成民間無法看見世界上從事國際創新的機會,投資界也無法辨認與投資真正的創新。
創投只看EPS,難以看見國際上的機會、或是投資真正的創新。
甚至連檯面上的新創資源都還是舊腦袋,只顧維護自己的面子成為權威,骨子裏只懂得投EPS,用舊經濟的思惟,以為開發東南亞是台灣前途所在。
不懂創新的精髓,認為這是在做夢,這真是我所見到阻礙台灣創新的最大危機。
回想筆者公司開始募資時期,天天馬不停蹄拜訪,連續吃了國內創投與各式投資機構七八個月的閉門羹,一直到遇見矽谷天使群,創新之處才被看見獲得投資。筆者還算是有長期的矽谷經驗與人脈,才能獲得一點機會;對於只在台灣長大的年輕創業者而言,就算有改變世界的絕妙點子,在台灣這樣的環境恐怕也只會胎死腹中。
台灣現在真正需要的是腦內革命,放棄舊思惟,擁抱新思想,學習辨識與掌握國際創新的制高點,只有讓腦袋輪替而不是只有政黨輪替,才能真正讓台灣踏出國際創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