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慶的兩大經營心法──追根究底，公道合理：成功者背後的專業力#5／程天縱
記得是一個星期四，王文淵終於敲定上午10點，與王永在總經理在台塑大樓的二樓會議室會面；由他陪同工研院電子所所長胡定華和我，向王永在報告PCB技轉方案。
由於我們提早到達，王永在的前一個活動尚未結束，因此由沈國華專員陪同我們在一樓的展覽大廳參觀。
沒有多久之後，王文淵氣沖沖、而且非常緊張的找到我們，劈頭對沈專員就是一陣責罵，說他沒有把握好時間；因為王永在總經理的上一個活動即將結束，我們卻還在一樓大廳閑逛、沒有在預定的會議室裡等待。
在大企業集團核心工作的壓力，由此可見一斑。
我們一行匆忙趕到二樓會議室坐定，之後只見胡定華所長拿出筆記本，中間夾雜許多小紙片，密密麻麻記了很多重點；趁著等待的這段時間，他又重新審視了一番。
當年的工研院電子所所長是個位高權重、負責帶領台灣電子和半導體產業騰飛的一個重要職位。為了與台塑集團王永在總經理見面，胡定華做足了功課，宛如學生應付考試一般，不但作筆記、還用好幾張小紙片做小抄，提醒自己談話的重點。
由於整個技轉項目是由我主導設計，所以自認對這個項目綜觀全局、瞭若指掌。雖然我也有帶筆記本，也做了重點提示，但是和胡定華所長比起來，我真的是自嘆不如。
我只是台灣惠普公司的一個小小業務經理，而他可是堂堂工研院電子所所長，他的準備工作令我衷心欽佩。
不到黃河心不死
由於王永在總經理前一個會議有所拖延，因此我們的會議延誤了幾乎半小時。好不容易王永在過來了，我們坐下來談了10分鐘，他的助理就進來提醒，下個行程是到總統府開會，所以不能遲到。於是在抱歉聲中，會議就草草結束了。
沒有談到重點，也沒有結論。我們幾個人難掩失望臉色，互相望了望，胡定華所長就決定起身告辭，改日再約談。
我認為危機就是轉機，就在王文淵感覺非常抱歉的情況下，我問他「董事長在辦公室嗎？」於是王文淵據實以告，王永慶就在隔壁大會議室裡，和日本 Toyota汽車來的代表在開會。
當時的經濟部長是號稱「趙鐵頭」的趙耀東先生，他在任上力推「大汽車廠」，技術引進的合作夥伴就是日本的Toyota。
趙耀東大力遊說台塑集團入股大汽車廠5%，並且敦促王永慶擔任董事長。在政府給予的極大壓力下，王永慶不得不出面與日本來的Toyota代表開會，談判合資的內容與條件。
王文淵透露，由於Toyota的姿態很高，因此幾天下來的會議進行得並不是很順利。
一方面是王文淵感覺抱歉，另一方面是我極力堅持，所以我們就在會議室裡等著，等王董事長會議休息片刻時，上前打個招呼，換個名片，否則這一趟就是白來了。
當王文淵和胡定華在小會議室裡閑聊的時候，我就站在走道上死守著，注意隔壁會議室門口的動靜。
皇天不負苦心人，約過了20分鐘左右，只見會議室門打開，王永慶一個人走了出來，臉上滿是不悅的表情。我馬上拉了王文淵和胡定華迎上前去，抓住這個黃金時間一分鐘，簡單說明了我們來的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王永慶居然主動表示有興趣，並且建議到我們的小會議室去詳細談談，瞭解清楚這個PCB技轉項目。
眾人坐定之後，我先問了王永慶，隔壁會議是否結束了，我們有多少時間。沒想到他竟然用台語說：
「我這世人都沒有做過5%的董事長，這個會沒什麼意思；我出來喘口氣，就讓他們等一等。」
追根究底
在我詳細說明了這個PCB技轉項目、以及對台塑集團的好處之後，王永慶開口問了我：「你們惠普又不收技轉權利金，那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我說：
惠普的七個公司目標之中，有一個是『善盡當地公民責任』（Citizenship）。
惠普在台灣市場受到眾多客戶的歡迎，但是我們除了銷售和維修的業務組織外，在台灣並沒有研發和生產的機構，對於台灣電子產業的發展，貢獻有限。
因此，希望透過這個PCB技轉項目，對台灣電子產業的發展，盡到我們當地公民的責任。
聽完我這段話之後，王永慶接著又問：「那對你們惠普有什麼好處？」。顯然王永慶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同樣的問題又問我一次。
我再說：
這次轉移的PCB生產製造和管理技術，來自位於矽谷的惠普PCB工廠。這個工廠，已經成為惠普對全球客戶展示電腦管理應用和工廠自動化的最佳實例。
如果我們在台灣能夠擁有一個同樣的工廠，不僅僅對台灣電子產業有貢獻，也可以成為我們對客戶展示惠普電腦應用的示範工廠；對於惠普在台灣拓展業務，有很大的幫助。
說完這一段話之後，我心裡暗自在想，王永慶總應該滿意了吧。沒想到他居然開口又問：「那對你們惠普有什麼好處？」
同樣的一個問題，他居然問了三次。對我前面的答覆，他不說對也不說不對，只是重複的問；我心裡暗自一思量，決定趁機實話直說：
董事長，這個項目總投資是2,000萬美元；其中大約有200萬美元是用在採購管理和自動化的電腦和儀器設備。我要先聲明，這些都必須要採購惠普的產品，我們的應用軟體才能夠在電腦上面使用。
說完這段話以後，我就閉嘴，眼睛直盯著王永慶看，等待他的答覆。
這回他沒有再問了，他想了想，微笑著回答說：
「這樣來說也是合理，我們引進惠普的技術，自然應該要用惠普的產品。」
於是轉頭交代王文淵：「這款重要代誌，要趕緊進行。」
王永慶走出會議室之後，我看了看手錶，他居然把來自日本的Toyota代表晾在大會議室裡整整一小時；而我們這個2,000萬美元規模、對台灣PCB產業和電子產業後續起了重大影響的投資案，竟然就在這一小時中拍板定案了。
結論
久聞台灣的經營之神王永慶有「追根究底」的精神，當天總算見識到了。
王永慶不相信只擁有5%股份的他，擔任大汽車廠的董事長可以成功；後來，這個大汽車廠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永慶認為，做生意要「公道合理」才能夠成功；如果單方面佔了便宜，另外一方面吃了虧，結果只會成為「雙輸」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