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級憶往：我與幾位亞洲領袖的會晤印象／程天縱

首圖來源：Wikipedia

志玲姐姐與日本放浪兄弟成員Akira日前發布婚訊，成為媒體及網路社群的熱門新聞；許多Facebook上的朋友也紛紛分享與志玲姐姐的合照，其中不乏社會知名人士。趁著記憶猶存，我也來跟大家分享跟幾位亞洲領袖見面的印象。

近日大選在即，新聞和政論節目中生動描述著各總統參選人的過去和動態，情節曲折堪比8點檔連續劇。

這些新聞使我聯想起一些有趣的回憶；趁著記憶猶存，在這裡將這些小故事和讀者們分享。

1997到2007的十年間，是亞洲經濟和市場騰飛的階段；當時我正擔任德州儀器亞洲區總裁，因此有機會多次陪同美國總部高層，前來拜會多個亞洲國家的領袖，也才有了這些深刻的回憶。

李登輝

1999年秋，我陪同當時的德州儀器董事長Tom Engibous到總統府拜會李登輝總統。雖然總統府安排翻譯陪同，但李總統是康乃爾大學的博士，接見我們時氣氛又很輕鬆，所以不透過翻譯，直接用英語與我們交談。

言談中，李總統提到他應商周出版社的邀請，為微軟創辦人Bill Gates的第二本著作《數位神經系統》（Business @ the Speed of Thought）中文版寫推薦文；李總統接著也對「數位神經系統」在治理國家的應用與推廣，發表了他的看法。

在交談中，Engibous先生對於李總統在高科技領域的深入瞭解，表示了高度的肯定。然而，德州儀器是全球半導體產業的巨擘、也是在台投資設廠的主要外商之一，但席間談的都是微軟和Bill Gates，讓Engibous似乎有點不是滋味。

在結束拜會返回辦公室的途中，Engibous問了我一句話：「為什麼以一個國家總統之尊，要為一個美國企業CEO的書寫推薦序、並且引以為榮？」

我瞭解，德州儀器和微軟都是美國高科技產業的巨頭，因此Engibous和Bill Gates之間難免會有一點瑜亮情結。

對於他的這個問題，當時我不知如何回答；但二十年後的今天，台灣總統參選人更是忙著去跟網紅同框。或許台灣選舉「接地氣」的程度早已遠超過歐美、或許在價值觀上「庶民」取代了「精英」？

或許，明日的美國也會走上這條路也說不定。

陳水扁

2000年，陳水扁贏得總統大選，開啟了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的新頁；而對於投資台灣的外商而言，這次變天卻代表了許多不確定性和風險。德州儀器在全球的三大封測廠都在亞洲，其中一個就座落在台北的中和南勢角。

如果兩岸局勢有了變化，造成台灣封測廠生產和出貨的問題，那麼勢將如滾雪球般，擴大影響全球電子產業的產值，那就茲事體大了。

因此，德州儀器的達拉斯總部希望我去拜訪兩岸高層，對未來的情勢做分析判斷，以便公司做出預防措施。

透過安排，我在520總統就職前，在競選總部和陳水扁見了面。他知道我是Tl的亞太總裁，於是在一番寒暄後用台語說：「我知道TI。過去我們講到TI，都會被抓去關。」

我愣了一下，遲疑了幾秒之後忽然想通了：他指的「TI」就是台獨（Taiwan Independence），我只好尷尬的笑了幾聲。

畢竟是剛當選總統，在談到主題的時候，陳水扁就拿出了備好的講稿照著念，大意是告訴我們「四不一沒有」的未來政策方向，以安外商的心。

在拜會了陳水扁總統之後，我也必須瞭解對岸的看法；於是立即動身前往北京，看看大陸中央對這次政黨輪替的反應。

而一位權威人士的回答令我有些驚訝：「我們認為陳水扁當選很好啊！」他說；我接著問：「為什麼很好？」，沒想到他回答的是：「至少是『台灣人』當總統了。」

追問之下，原來他們把李登輝總統定性為「日本人」，而陳水扁總統則是「台灣人」；因此對兩岸關係的發展，他們抱有更樂觀的期待。

於是，我把雙方態度向德州儀器總部回報，大大降低了他們對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的顧慮。

艾斯特拉達（Joseph Estrada）

如果你認為菲律賓現任總統杜特蒂（Rodrigo Duterte）是個「異數」、在烏克蘭總統大選中高票當選的喜劇演員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是個「奇蹟」的話，那麼1998年當選菲律賓總統的艾斯特拉達（Joseph Estrada）就是集兩者的大成。

Estrada曾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但後來走紅成為享譽全國的電影明星。他在1969年從政，並在1998年以70%的得票率當選菲國總統。他在任期間仍保有平易近人的形象，但同時他也維持大明星的特質，不惜將酗酒、好女色以及嗜賭的習性公諸於世。

德州儀器在全球有三大半導體封測工廠，其中一座位於菲律賓北部群山之中的避暑勝地碧瑤，這也是我亞洲轄區內的重要據點之一。

在Tom Engibous的亞洲行程中，我也陪同拜會了Estrada總統，親身體驗到了他的這些「特色」。

當天約好早上10點拜會，於是我們準時在接待室等候召喚；可是等到快中午12點，仍然沒有消息。

由於下午已經安排搭乘小飛機去視察群山環繞的碧瑤工廠，而山區通常下午都會有大雷雨；所以為了飛安考量，我們已經打算離開總統府前往馬尼拉機場。但這時卻又接到通知，立即回頭去晉見總統。

我們被帶往會客大廳，坐在一旁等候。總統接見外賓處是一塊菱形地毯，兩個相鄰的菱形邊各有一個座椅；總統座椅的後面，有兩個穿著歐洲式古典軍裝執著國旗的衛兵。

另一個座椅，就是主要外賓的席位了；而其他的賓客就面對著他們排排坐。

我們遠遠看到Estrada總統步伐不穩的走近，而濃濃的酒氣也跟著他飄來，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宿醉。

Estrada總統簡單的跟我們打招呼後，就一屁股坐下、招呼Engibous過去坐在另外一個椅子上，就聊了起來。

這時，陪同出席的菲律賓同事悄悄的告訴我，他們倆坐錯位置了；總統坐在外賓的位子，而Engibous則坐在總統座椅上、背後還有兩個執著國旗的衛兵。Engibous宛如菲律賓總統一般，而總統完全沒有發現坐錯位子，直到會談結束。

阿卜杜勒．卡拉姆（Dr. A P J Abdul Kalam）

1931年，Abdul Kalam出生於印度南部的拉姆斯沃勒姆島。他的家族從事船運，曾經非常富有；但在他父親那一代，大陸與島嶼之間架起了一座大橋。隨著大橋的建成，家族的船運事業也就沒落了；因此Kalam的童年在貧困中度過，為了幫忙家計，他甚至需要沿街叫賣報紙。

他終身從事航太和飛彈方面的研究和設計工作，是個徹底獻身給事業的工作狂。他沒有任何感情故事，一生未娶、沒有家庭；他自己也戲言說是「跟飛彈結了婚」。

由於印巴關係的不斷緊張、和國內民族衝突的加劇，印度政府看上了這位有著穆斯林血統、在國民心中享有崇高聲譽的科學家，希望能利用他廣泛的影響力協助政府。

2002年，71歲的Kalam以90%的壓倒性得票當選第12屆印度總統；從此，這位毫無政治經驗的科學家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印度實行的是議會內閣制，政治大權實際掌握在以總理為首的內閣手中；總統則是國家領導的象徵。在公共場合，總統露面的機會比總理低得多，但Kalam卻打破常規，經常四處演講，得到全國人民的尊敬。

2007年，Kalam總統任期結束。在這之後，他仍一直奔走各大學到處演講、鼓勵學生像自己一樣勇敢追逐夢想。2015年，他在印度東北的一所大學演講時，心臟病突然發作；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講台上宣揚理念。

1988年，德州儀器就在印度南部的Bengaluru成立研發中心，是最早進入印度的外商高科技公司之一；在我任職亞洲區總裁時，該中心已經擁有多達3,000名研發工程師。

在Tom Engibous的亞洲行程中，印度是必須去視察的一個重要據點；於是我特意安排前往總統府，拜訪心儀已久的Kalam總統。

沒有排場、沒有儀式，我們直接走進總統辦公室；Kalam總統則親自到辦公室門口迎接我們。總統辦公室就像一個小型圖書館，不太大的辦公室裡四面都是書櫃，他的辦公桌上也堆滿了文件和書。

總統拉著Engibous的手走到辦公桌前，在幾把很舊的椅子坐下後，和我們聊了起來。

個子矮小的他，就像個大學教授，有滿頭捲曲的白髮和黝黑的皮膚；他的眼中閃著智慧的光芒，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讓我們感覺非常輕鬆自在。

當他和Engibous聊天的時候，我心中想的是，眼前這位是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國家總統，他沒有架子、沒有財產，但他的付出贏得了全印度人民的愛戴。

當天的印象更加深了我對他的崇敬，就如同烙印一樣，永遠印在腦海裡；事隔十多年，卻彷彿昨日。

結語

把跟各國領袖見面的小故事忠實記錄下來，沒有任何政治目的，也沒有任何批判；只不過是近來總統大選故事太多，聯想起這一段段經歷，當成故事分享給朋友們聽聽。

就如同我在新書《每個人都可以成功》的序文〈從見解到思考體系〉一文中所說的，同樣一篇文章一件事情，在不同的思考體系中，會得到不同的結論。

若是你和我一樣有過這些會晤，你會怎麼想呢？